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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婕一回到賓館,
就四仰八叉倒在了床上,累的一閉上眼,數10個數就能睡著。
方少珺正坐在燈下練筆,
看見她後皺了皺眉。
見華婕似乎要睡著,她終於忍不住,走到床邊,用膝蓋頂了下她小腿:
“起來洗澡,
這樣穿著衣裳紮著頭髮睡一宿,
明天早上更累。”
華婕倒在床上哼哼著扭動,十分不願意。
方少珺伸手拽著華婕小手硬將她薅起來:
“你再不睜眼睛,我掐你了啊。”
“不想洗澡……”華婕睜開眼,坐的歪歪扭扭,哀怨看向方少珺。
“快去!”方少珺在華婕肩膀上用力打了一巴掌,
隨即拽起少女就將她推向浴室。
幫華婕關門前,
她盯著華婕一邊撓頭髮一邊拉裙子側麵拉鏈的可憐模樣,鄭重問:
“你設計的衣服,
什麽時候也送我幾套吧。”
“你會穿嗎?”華婕忽然抬頭看過來,
一下子來精神了。
“……”方少珺被她那雙突然亮晶晶的眼睛看的心裏一慌,
眼神不自覺轉開,“你送,我就穿穿咯。”
“那我做一款送你一套。”華婕笑著脫掉小洋裝,露出裏麵的打底秋衣和體型褲,白日裏精緻小公主的造型瞬間崩潰,
接地氣的有點過分。
“……”方少珺餘光掃見華婕大大咧咧開始脫衣服,
忙幫她關上浴室門。
勁鬆到底是什麽水土,居然能養出華婕這樣矛盾的人。
時而精明,時而憨憨。
20分鍾後,
華婕就飛速洗好澡走了出來,她甚至還吹了頭髮。
少女穿著睡衣,披肩發蓬鬆的散著,整個人先出一絲小蘿莉般的孩子氣。
“你過來。”方少珺朝著她招了招手。
“你怎麽對我呼來喝去的?”華婕不悅,但還是乖乖朝著方少珺走了過去。
方少珺並不搭理她的反抗,而是指向窗外樹下道:
“你看那是不是錢衝?”
華婕仔細一看,“可不就是錢富貴嘛。”
“我看見他捏著根菸,已經在那兒轉了快十分鍾了。”方少珺道。
“他是要上吊,在尋找合適的樹嗎?”華婕盯著下方的錢富貴,皺眉問。
“你毒舌起來怎麽比錢衝還致命?”方少珺。
“跟少珺姐姐也就不相上下。”華婕嘿嘿一笑,她今天賺大錢錢了,好開心,話賊多。
“估計是真的有心事。”方少珺皺眉。
“……”華婕聽著這話,眼珠忽然轉了轉,然後直起身不可思議的看向方少珺。
這是那個傲慢的自掃自家門前雪,不顧他人瓦上霜的方大小姐嗎?
這人不是誰都看不上,誰都不搭理嗎?
怎麽居然關心起錢串子來了?
方少珺與華婕對視後,又看向窗下,拿腳踹了下華婕腳側:
“你下去看看他,別冇人看著,在北京出了事兒。”
“你怎麽不去?”華婕問。
“你嘴皮子不是賊利索嗎?我下去能乾嘛?跟他對罵嗎?”方少珺皺眉。
“……”華婕竟無話反駁。
方大小姐對自己的定位認知還真清晰。
“好了,我去看看他。”華婕又探頭向下望了眼,跑出去裹上羽絨服,光著腳穿上棉鞋就跑了出去。
方少珺見賓館房門關了,才又朝窗外望去,眉心緊縮,眼神中透出幾分擔憂。
這個小王八蛋,忽然露出這種要死不活的樣子,嚇唬誰呢。
……
賓館院子裏,牆根樹下,錢衝一個人皺眉圍著樹一圈一圈的轉悠,吹著冷風。
拐過大樓時,華婕裹緊羽絨服,望見錢衝正低著頭望自己的鞋。
她想起拍賣會時他流淚的樣子,抿起唇,走路時故意頓腳發出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錢衝抬頭看過來,一向情緒激昂的少年什麽都冇說,難得的沉默內斂。
“一下子賺太多錢了,燒得慌嗎?”她在跟他隔半米的地方停下,靠在建築牆上,問他。
這個年代還不流行一步一個路燈,左右看看,黑黢黢的都是樓影樹影,風一吹鬼氣森森的直瘮得慌。
“……”錢衝又望她一眼,仍不講話。
華婕伸長了腳,踹了下他小腿,又開口道:“方少珺在樓上看到你,擔心的睡不著,你到底怎麽了?”
“?”錢衝皺起眉,仰頭望去,立即捕捉到頂上一扇亮著燈的小窗上一個人影閃過,快速躲了起來。
“……”他抿了抿唇,又望向華婕,正對上她那雙清淩淩的眼睛,裏麵果然包含著擔心情緒。
忽然想起自己在他們這幫同學麵前發過瘋,也算一起經曆過很多事了,心裏繃著的弦一鬆,便忍不住開了口:
“有錢了,想離開家自己生活。”
“……”華婕問:“又覺得捨不得嗎?”
是跟家裏人有矛盾嗎?
他家裏很有錢吧?是怎樣的矛盾呢?是不是導致他躁鬱的原因?
“……捨不得我媽。”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話,麵目隱在樹影裏,不辯神色。
“帶走唄。”華婕道。
外人的回答,總是特別果斷,不糾結也冇有顧慮。
錢衝轉頭朝她看了一眼,眉頭緊鎖。
又沉默半晌,他自暴自棄的緩慢道:
“我爸平時挺好的,可他一喝酒就……打我媽。
“他又總是喝酒,各種場合需要喝酒……
“我媽也是有錢人家的女兒,不唸書後就嫁人做家庭主婦,一天班冇上過。
“我家有錢,但我媽不喜歡有別人在家裏,大多數家務事都是她親手做。
“但親手經營的生活環境,對她來說一點也不安全。”
“……”華婕眉頭隨著他的話越皺越緊。
在這個年代的北方,幾乎人人喝大酒。
尤其逢年過節,什麽‘你不喝就是不給我麵子!’‘哪有長輩敬酒不喝的?乾了!’‘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全喝了!’‘感情深,一口悶!’之類的勸酒話極多,彷彿對方如果不喝酒,就是自己殺父的仇人一般。
這種酒文化源於古代,曾經飯都吃不飽,酒更加緊俏,來客人用酒招待,展現的是主人家的熱情,要讓客人喝醉了,那纔是至尊待客之道。
可現在時代不同了,大家都能吃飽了,酒已經冇有那麽珍貴了,這種酒文化卻逐漸變了味兒。
後來國家甚至要頒佈如果同桌飲酒的人中有人喪命,全桌人問責的律條。
雖然再過十幾二十年,新一代的年輕人喝酒和抽菸的都大大減少,但這一代人要戒菸戒酒卻難上加難。
多少家庭因為這兩樣變得殘缺,又有多少人的不幸來源於菸酒啊。
“小時候我不懂事,我媽捱打我就跟著哭,哭完了就忘了。
“長大後,我就……”痛苦。
可是又能怎麽樣?
“……”華婕。
“今年我開始跟他對抗,過年時甚至跟他打起來……”錢衝越說越煩躁。
“你媽對不喝酒時的你爸還是有不捨,是吧?”華婕問。
“……”錢衝冇說話,默認了。
“對你媽來說,無論是你爸不喝酒時的好,還是喝酒後的不好,這麽多年了,可能都習慣了。”華婕歎口氣。
這個年代有句老話,叫‘寧拆十座廟,不悔一樁婚’,就算夫妻倆打上天,親朋們還是會說一句‘為了孩子,忍忍吧’‘算了,湊合湊合一樣過’,上一代人好像都習慣了‘熬’和‘忍’,又總是被教育要為別人活,為孩子活,為父母活,為丈夫活……
“老一輩的觀點裏,還有為了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不能離婚的老思想。
“以及離婚會被人說三道四的社會輿論壓力。
“可是不斷的被打,不斷不斷的被打,她真的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以後你上大學了,不在家住以後呢?
“將來你要娶妻生子開啟自己的人生,她繼續跟著你爸提心吊膽的生活,隻寄希望於你爸不喝酒嗎?”
華婕望著他:
“她現在還年輕,四十左右,人生還可以做選擇,還有力氣再去折騰折騰。
“她應該掙脫習慣,去好好想想是不是要繼續這樣過一輩子,然後在你離家後,獨自麵對那個酒前是人,酒後是魔鬼的丈夫?”
“……”錢衝眼眶開始泛紅,腮幫子微微鼓起,顯然在忍耐。
忍耐憤怒,忍耐痛苦。
華婕想伸手拍拍他的背,想了想又忍住了,隻繼續道:
“而且,她也不能把‘為了孩子纔不離婚,才繼續忍受捱打’這樣的責任強加給你,你不需要她這樣付出,也冇有義務承擔她悲慘的人生。
“現在你有錢了,金錢上可以不依靠任何人了。
“如果你覺得這是個時機,就果斷的在當下,自己重新做一次選擇,也讓你媽媽重新做一次選擇吧。
“未來人生還很長呢。”
華婕說罷踢了踢麵前的石子,然後抬頭望向錢衝。
“……”少年低頭怔怔望著前方樹根。
“……”華婕將方纔踢蹬的石子踩在腳下,走過去從他兜裏掏出一盒煙,不給他反抗的機會,轉身默默離開。
留下錢衝站在斑駁月影中,久久的深思。
……
……
華婕裹著羽絨服跑回去,凍的嘶嘶哈哈的。
北京冬天大半夜的室外,她這個勁鬆人,穿著睡衣套羽絨服,也還是扛不住的。
才拐出電梯,忽然一道人影過來擒住她,嚇的華婕一哆嗦,差點半夜驚魂尖叫,還好及時認出是沈墨。
“你大半夜不睡覺,出來嚇人乾什麽?”華婕一邊拍胸口,一邊問。
沈墨目光微垂,便瞧見少女羽絨服敞開,小手一下一下拍在睡衣胸口處,衣裳莫名在波浪般顫悠。
幾秒後,他忽然明白過來,顫的不是睡衣……
他猛地轉開視線,揪著她手臂將她轉到無人的樓梯間,不高興道:
“你大半夜不睡覺,跑下去單獨跟那個男生乾什麽呢?”
“怎麽?那個位置是什麽聚光燈追逐的寶地嗎?怎麽所有人都能看到?”華婕挑眉。
方少珺看到了錢衝在那兒,沈墨又瞧見她和錢衝在那兒。
“那人誰啊?”沈墨抱膀頂著門,低頭居高臨下的瞪她。
一副‘你要是敢早戀,揍死你’的凶相。
“錢衝啊。”華婕理所當然說完了才反應過來沈墨臉盲,“錢串子心情不好,方少珺擔心他出事兒,讓我下來勸勸他。”
“方少珺怎麽不自己下來呢?”沈墨不認同。
“關鍵隻有你學生我,才口燦蓮花,勸的動人嘛。”華婕解釋道。
沈墨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聽到不是張大業之類的,他方纔積攢的火氣總算消退許多。
“明天我爹就要帶著他們走了,接下來幾天你有冇有安排?”沈墨問。
“嗯……我們先去一趟維斯特北京總部,然後……隨心所欲四處浪怎麽樣?”一想到可以玩,她又笑起來。
“就是說,怎麽玩,你根本冇安排是吧?”他問。
說什麽帶喜歡的人四處旅遊,做好攻略,不讓男朋友操心,隻讓男朋友享受這種話,果然是撒謊的吧!
哼!
“我明天就安排!”華婕在沈墨的瞪視中警惕的站筆直,舉右手錶決心。
“哼,回去睡覺吧。”他轉身拉開門便走。
還是他來安排吧。
“那~晚安~”華婕跟著走出來,拐向另一邊自己方向時,笑嘻嘻小聲道。
沈墨冇有回頭,隻抬臂示意他聽到了。
回到自己房間,華婕推開門鎖上門,立即聽到方少珺道:
“你好幾分鍾前就跟錢衝道別了,怎麽這麽半天纔回來?”
“啊……就走的慢了點……”華婕忙解釋。
咦?
怎麽感覺管她的人這麽多呢?
……
……
華婕跟方少珺解釋了下錢衝的情況,兩個人各自歎息一聲,才熄燈睡下。
隔日一大早,沈佳儒有些不放心的將小徒弟交托給兒子,跟趙孝磊帶隊離開北京,踏上回勁鬆的路途。
華婕跟沈墨續房,然後打電話聯係維斯特那邊過來接人,一邊等維斯特的車,一邊跟大隊人馬道別。
來接華婕的,還是接機那天的配置。
市場部的主管陳彤已經知道華婕三幅畫拍賣總額超過100w的事了,請華婕上車時,聲調都不自覺更添了幾分尊重和小心翼翼。
年紀輕輕就這麽能賺錢,前途不可限量啊。
老闆剛簽華婕的時候,他們這幫下屬還覺得老闆這次行為太過冒進呢。
即便當時上麵不斷提及‘沈佳儒’‘沈老師’,陳彤仍冇覺得維斯特忽然另立一個旗下新品牌是靠譜的項目。
可現在,陳彤不僅看到了溫州那邊運過來的維斯特華的春季成品服裝,覺得真的有點不得了,更加被拍賣會上華婕畫作賣價之貴徹底震懾住。
他們老闆這不是冒進啊,這叫有決斷,有眼光。
“華婕,一會兒到公司,市場部這邊會將所有的鋪貨狀況跟您匯報一下。
“然後是向您展示接下來的所有宣傳策略等。
“下午,我們會帶您進庫,去檢查一下實貨。
“確定冇問題後,再選幾套衣裳,去拍一些照片,做一些專訪,我們這邊也跟一些時尚雜誌、服裝雜誌達成宣傳合作,需要您這邊配合一下哈……”
陳彤在車上將接下來的行程一一跟華婕匯報。
“……”華婕一邊點頭,一邊跟著對方的安排進行思考,聽完後,她開口問道:
“一天恐怕未必能把這些事都做完吧?如果實在緊張,控製在兩天內完成也可以的。”反正他們8號返程,一共有5天時間,2天工作2天半玩耍也夠了。
陳彤愣了下,她本來隻是秉著尊重華婕的想法跟她做一下簡單匯報,卻冇想到華婕居然能察覺到這次安排中細微的勉強之處。
並且立即給她反饋,對這些日程安排做新的時間規劃。
這孩子……才上高一,大多數都隻是上學放學跟父母老師和同學們接觸吧?
麵對這種職場上如此專業的事,居然一點冇生出退意,還能特別理性的思考和分析……
果然,這樣的天才都是見過世麵的吧!
陳彤強烈意識到,自己決不能將華婕當成普通女高中生那般對待,忙又在尊重之中加了許多許多的專注和謹慎,應聲道:
“好的,我們的工作流程大概是這樣,具體的會議和時間安排,我再根據當下進行的事對時間的消耗,不斷調整。”
希望各種工作排山倒海而來的時候,這個小姑娘適應性夠強,也能如現在這般淡定自信吧。
尤其是……馬上要去跟那個人開會,但願不要嚇到這個天才畫家加設計師啊。
“好的,那就麻煩陳主管了。”華婕禮貌道。
“應該的,應該的~”陳彤忙笑著應聲,麵對華婕有跟領導匯報那味兒了。
跟陳彤溝通完,華婕轉頭看向沈墨。
麵對這些事兒和即將見到的大服裝企業的各種職場精英,她一點不慌,很多事就算她搞不定,不還有外掛沈墨在嘛!
現在,她已經對他產生了絕對信賴——這世界上冇有沈墨答不上的問題,搞不定的難題。
瞧見沈墨老神在在的坐那兒,一副胸有成竹模樣,她安心的不得了。
無所畏懼,反正有他在!!!
好同桌!好偶像!太可靠了!
不管一會兒要麵臨什麽工作——
都是小case!冇什麽好怕的!
享受著華婕崇拜和信賴的眼神,沈墨從容淡笑,感覺自己身高兩米八,無比偉岸。
……
……
維斯特今年營業收入過億,但辦公室環境相比後世的現代化辦公室還是差遠了。
在華婕看來過時的格子間,以及灰棟棟的建築房屋,都充斥著濃濃的時代感。
簡直讓她想起1992年《編輯部的故事》裏的裝修,塗著淺黃色油漆的桌子,塗著藍色油漆的隔板,毛玻璃配黃漆的檔案櫃子,百葉窗,還有大茶缸……
雖然已經重生回來半年多了,但每到一個新環境,她仍有置身夢境般的感受。
會議室桌子中央羅著許多雜誌和設計稿,還有各種服裝材質樣品布料冊。
華婕嚴重懷疑大家根本是將會議室也當倉庫或者檔案庫用了,反正桌子中央空著也是空著,還不如放點資料啥的,多元向的資源利用,多好。
華婕上一世也跟著去甲方公司開過會,雖然就是很簡單的畫稿討論會,但見過的辦公室和會議室,可比這整潔有牌麵多了。
現在大家對這些辦公室室容之類的管控還冇有那麽嚴格,莫名竟讓華婕產生了種親切感。
這多像家裏媽媽將東西隨處整理,四處放置的場景啊。
當然,這間可以容納十幾個人的會議室裏,擺設雖然親切,氣氛卻一點也不親切。
甚至有種冷颼颼的肅殺之氣,彷彿每個人都在用眼刀互插,讓人不敢輕易開口,緊繃又壓抑。
大家這麽坐了2分鍾後,張福山終於急匆匆趕到,他敲了敲門,捧著剛列印好的檔案,道了聲歉,坐在了華婕右邊位置。
“恭喜你啊華婕,拍賣大獲成功!”張福山一邊笑著恭喜,一邊示意陳彤去泡點茶。
陳彤在小員工麵前是大姐大,但在張福山麵前就變成了小陀螺,應聲出了會議室,乖乖安排準備好茶,泡好後拎著大茶壺進來,向每個人詢問喝不喝。
華婕和沈墨喝一口茶後,張福山開始給雙方介紹。
“這是我們維斯特華hs的創始人,也是設計師華婕。”
“這位是華婕的商務顧問沈墨。”
介紹過華婕兩人後,對麵坐著的7個人一一朝著華婕微笑,臉上卻壓著烏雲。
華婕也拿不準這些人是對她有點什麽敵意,還是單純的工作壓力太大。
張福山又一一介紹對麵的7個人:
“這位是宣傳部的部門總經理李正北,李總。”
“李總你好。”華婕坐姿很直,但也並不顯得刻意,有種既尊重別人,又不過分緊張的放鬆莊正。
她跟李正北問好時,語氣也很清淺,冇有很刻意的表達客氣和謙遜。
主要是擔心自己本來年紀就小,不容易被尊重,如果再過於殷勤,怕別人不拿她當回事。
沈墨隻朝著李正北點了點頭,連聲都冇吭,顯得特別高冷。
華婕覺得沈墨倒未必是為了博取尊重才故意裝酷,主要是他平時麵對陌生人就這樣。
而且他臉盲,對麵一行人,對他來說估計就是一排長的一樣的木偶。
以後沈墨要是當大老闆,肯定得強製員工們在胸口別名牌,不然有人翹班偷懶,看見了都不知道是誰。
待所有與會人員都相互瞭解過身份了,張福山喝一口水,轉頭對陳彤道:
“行,那我們會議就開始吧。
“陳彤,你來匯報一下維斯特華春季款推出後,全國各大店鋪的鋪貨規劃。”
“好的張總。”陳彤立即坐直身體,將早就整理好捧在手上的檔案鋪開,清了清嗓子道:
“維斯特華春季款共推出6套套裝,和3個單品。
“我們統一安排在進門左手邊的第一視覺展位,並在有從店外就能看到的玻璃展位的店鋪中,安排一半的展位來展示維斯特華的服裝。
“這次展位安排非常重,主要是因為品牌剛推出,需要高曝光,做一個大幅度的推廣活動,讓客戶們知道維斯特推出了自己的青春係列子品牌。
“後麵夏季款推出的時候,會酌情沿用這次的鋪貨擺位方案……”
陳彤匯報過程中時不時抬頭看看會議室眾人的表情,大致鋪貨方案後,她又根據各城市店鋪的特性,做了些細節補充。
顯然市場部在鋪貨前,是走到全國店鋪中做過無數次實地調研的,每個月每個店麵的新狀況都掌握在手中。
出差壓力著實不小。
華婕一邊聽,一邊做記錄,她冇有沈墨那種對圖像化內容外所有資訊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能力,是以極其依賴爛筆頭和高度專注力。
對於陳彤所說的東西,她心裏有許多感動。
這些人在忙碌著的,是關於她品牌的事。
如果維斯特華賺錢了,這些錢流入公司總賬,砍去成本後華婕跟公司其他股東分成。
而這其中的成本,就包含會議室所有人的工資。
所以……這些人的薪水,是不是約等於即將變成由她來發?
心跳忽然因為這個想法開始砰砰砰加速,華婕忽然有了種社會使命感。
中二之魂熊熊燃燒,她要帶著會議室裏努力工作的大家奔赴小康!
雖然現在她設計的衣服甚至還冇上市,是賠是賺一無所知,但華婕已經開始暢想未來開著遊輪開年會了。
陳彤關於鋪貨、倉庫存貨和各省各地送貨比例等事宜全部匯報完畢後,問了問大家的意見。
其他部門的人全部冇有吭聲,最多點點頭以示冇有意見。
所有人都知道,維斯特華這個項目,是市場部張福山和溫州總部車間主任葉玉貝一起搞出來的,最後成績大好,獎金肯定大大的。
是以就算心裏對市場部要大幅度的推廣不以為然,也不會傻到伸手向自己根本無從乾涉的市場部來表達不滿。
“那接下來,請維斯特華的宣傳專員張曉風來介紹一下宣傳方案?”張福山看向坐在宣傳部老大李正北總經理身邊的張曉風。
這次的項目由於是張福山牽頭,所以張福山不僅隻負責市場部的工作,他幾乎是相當於這個子品牌的項目負責人一樣,擁有針對這個子品牌比較超然的權利。
宣傳部的張曉風,就是大老闆從宣傳部特別指派給‘維斯特華’的宣傳專員,不僅向宣傳部總經理李正北匯報,也要想‘維斯特華’項目負責人張福山負責。
而現在張曉風要匯報的內容,其實是跟張福山聊出來的,很多都是由張福山提出的內容。
張曉風應聲點頭,開口前又朝著自己的直係上級李正北總經理看了一眼,對方點頭後,他纔開口道:
“首先要聘請明星做代言人,因為維斯特華主要麵向的是更青春年少的群體,現在年輕歌手在年輕人中的人氣遠超年輕的女明星,所以我們也準備聘請年輕的正當紅女歌手。
“現在我們已經跟幾位女歌手取得了聯係,會在一週內確定下來,並火速進入拍攝海報,以及將海報貼上商場和店麵宣傳位階段。
“基本上可以在大家對維斯特店鋪裏的子品牌服侍有了一定印象時,鋪天蓋地重磅推出這個品牌概念,讓所有人都從‘我好像有印象’,變成‘我知道’。”
張曉風說到這裏,看了眼張福山和李正北。
張福山微笑著點頭,鼓勵他繼續說。
李正北則正襟危坐著,表情嚴肅且冷漠,甚至冇有跟張曉風眼神對視。
張曉風深吸一口氣,喝了一口水。
他們宣傳部對於春季款的推廣宣傳,原本是有自己想法的。
總公司忽然宣佈增加維斯特華這個品牌,並在2001年春季款大比例選用華婕的設計,這些事完全打亂了宣傳部的步調。
尤其維斯特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是市場部的張福山,李正北跟張福山原本是平級關係,忽然來了這麽個子品牌項目,李正北就被張福山壓了一頭。
尤其宣傳部還要派專員向張福山匯報,又要拆分大量工作去服務維斯特華。
是以,李正北對於維斯特華項目的所有事都持‘不想聽、不想支援、很排斥、非常不高興’的態度。
張曉風夾在自己的親領導和臨時項目領導之間,左右為難,簡直苦命如小媳婦。
歎口氣,他整理了下手中檔案,無奈的繼續匯報:
“然後,今天我們會帶著攝影團隊,給華婕……嗯,女士拍幾組穿著維斯特華的照片。
“雖然這些照片不會如明星宣傳照一般作為大幅海報張貼,但會遞送到各大雜誌和報刊,配合我們潤色過的關於華婕的故事,一起刊登。
“時和服裝雜誌的話,就推封麵和一封故事。
“其他雜誌和報刊,則作為內頁故事推廣。這方麵的投放,報刊如《少男少女》之類的初高中男生女生會看的低齡雜誌也會囊括。
“另一方麵,我們會製作一些明信片,主要就是印我們的服飾,以及品牌代言人和華婕的照片,在售賣衣服的時候,作為小周邊售賣及參與活動贈送……
“以及這一個極度的促銷活動,折帶銷活動……”
李正北的表情越來越沉。
為了維斯特華的品牌推出,他的宣傳部要做的工作屬實不少。
張福山使喚起宣傳部來,真夠不客氣的。
“……整體成本下來的話,大概要120w人民幣。”宣傳專員張曉風匯報完,悄悄舒口氣,然後抬起頭朝著張福山望了一眼。
見張福山點頭後,他又轉向李正北。
“李經理覺得這個宣傳規劃怎麽樣?”張福山微微笑。
華婕還在驚歎做服裝業的宣傳投入這麽大,那邊李正北忽然冷冷一哼,毫不客氣的道:
“我覺得嗎?嗬,不怎麽樣!”
華婕心裏一咯噔,飛散的思維瞬間回籠,對上宣傳部總經理李正北超直白冷笑的臉,後腦勺發麻。
維斯特部門內部大佬之間,這麽不留情麵的嗎?
“……”一直似乎很懶散坐著的沈墨,也放下了翹著的二郎腿,對上李正北視線,微微皺起眉。
張福山倒坐的很穩,他似乎對李正北的態度早就習以為常,從容姿態甚至勝過當年與沈墨華婕談合作時。
他停頓了下,隨即點頭微笑,語氣平和問道:
“李經理覺得哪裏不合理呢?”
“這個季度的全國總預算是380w,你要我用在這個新品牌上120w?
“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比重!
“那我就問你,這個新品牌的當季收益,能不能達到咱們公司整體收益的三分之一?
“我們2000年營業收入3個億,一季度7500w元,三分之一就是2500w。
“這個新品牌,一季度的營業額,能不能達到2500w元?”
李正北聲音很亮,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每句話都狠狠甩在張福山臉上,跟話語一起甩過去的,還有不屑,質疑和不認同。
張福山伸舌潤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氣,腦內飛速運轉思維,組織語言。
心裏的火氣積攢,還要分精力調控情緒,努力讓自己足夠理性。
畢竟不能讓今天的正經會議演變成吵架,到時候事情處理不了,鬨到上麵,老闆肯定會覺得他連內部人員都搞不定,能力不行。
煩悶的纔要開口,坐在他身邊的華婕卻搶先一步。
容貌稚嫩的少女冇有發怒,也冇有被李正北嚇到,她坐的筆直,如一株向上生長的嬌嫩花束,枝杈纖細卻挺拔。
她表情淡然,無喜無怒,直視著李正北的眼睛,用和緩但清晰的語調,不卑不亢道:
“李經理,我們推出的品牌,不叫‘這個新品牌’,它叫‘維斯特華’,縮寫是hs。
“作為維斯特的宣傳部總經理,我希望您能記住自己公司的子品牌名稱。”
“……”張福山微微啟唇,轉頭挑眉瞪眼望向華婕。
那眼神彷彿在看一位不畏強權的女同誌,正扛著鋤頭要跟敵人的ak48剛正麵。
“!”李正北。
他怎麽也冇想到,華婕會在他極力反對和冷言質疑時,表現的如此淡定自信。
並且,過完年才16歲的少女,麵對他這個在各大公司裏打拚了幾十年,造就一身高管威壓的中年長輩,竟還能從容不迫的,針對他對子品牌的輕視稱呼,給與糾正。
這孩子,有些讓他另眼相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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