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

“大伯,我不是大人啊?三叔把床都給我們拆了,家裏的東西也都搬空了,糧食一顆都不剩,這麽個收拾法我也會,要不我也帶著建東去你家幫忙收拾收拾?”餘思雅笑眯眯地問他。

人群裏頓時爆發出“轟”的大笑聲。

沈大江臉色有些掛不住:“思雅,我跟周部長說話,你這孩子插什麽嘴!”

得,說不過就又拿長輩的身份壓人,這些人能不能弄點有新意的說詞,翻來覆去就這些車軲轆話,冇意思。

餘思雅懶得跟他掰扯,直接看向沈老三:“三叔,你把我們家搞成這個樣子,我們都冇法生活,你說怎麽辦?”

問他要個說法不過分,周部長也看過去。

沈老三心裏窩了一肚子的火,臉色很不好。最後還是沈大江出麵表明態度:“思雅,待會兒我跟你三叔找幾個人幫忙把能用的東西都拚起來,放回去。你放心,一定都會給你弄好的。”

“床劈成三半了那還能拚回去繼續用啊?大伯,我倒是能將就,但就怕萬一睡到半夜床塌了,傷到我肚子裏這個怎麽辦?”餘思雅一副很是擔憂的模樣。

明知道她是仗肚逞威,沈大江也冇法說,畢竟一個母親擔心肚子裏的孩子再正常不過,他要說冇事,萬一晚上床真塌了怎麽辦?還不得都算到他頭上啊。

雖然沈大江很希望這個突然出現壞事的孩子消失,但他也不想這個過程跟他有什麽直接的關係。不然這輩子他都得替老三扛起這口鍋,尤其是公社的乾部都還在這兒呢,這事更不能沾,以後名聲都壞了。

沈大江看向沈老三,希望他能表個態,安撫安撫公社乾部,早點將事情平息了。

可沈老三是個不肯吃虧的,自從二房的狠茬子沈躍死後,他根本就不懼二房,一點都冇把這群老弱婦孺放眼裏。更何況,他什麽好處都還冇撈著呢,讓他放血,那更是不可能。

沈老三裝糊塗,梗著脖子不吱聲。

沈大江那個氣啊。老三,這個混不吝的,在周部長麵前都敢這麽強,有他排頭吃的。要不是怕牽連上自家,沈大江真不想管他了。

最後沈大江不得不自己想法子給沈老三擦屁股:“思雅,你要不放心這樣吧,待會兒我讓建明把你佩佩姐以前睡過的那張床搬過來。那張床雖然舊了點,但還很好,你不用擔心,肯定不會塌。”

真摳門,拿了二房那麽多糧食和錢,連張新的床都捨不得。沈大江以為放這點血就夠了?天真!

餘思雅一臉感激地說:“那就謝謝大伯了,可是建東的床也讓三叔給劈了,他晚上睡哪兒啊?”

聞言,沈大江狠狠瞪了沈老三一眼,這傢夥,淨給他找事。

深吸口氣,沈大江笑眯眯地說:“那讓建東到我那兒住,跟他三哥住一起,也有個照應。”

沈建東不乾:“不行,我要留在家照顧我嫂子。我哥不在了,我要替他照顧小侄子。”

沈大江被他這一頂,腦門都疼了,隻得說:“那回頭大伯砍樹找木匠幫你做一張床,你現在先將就將就。”

本來就不是他的事,他這樣一下子全攬下,餘思雅也不好表現得太強勢,不然顯得咄咄逼人。

沈大江會做人,餘思雅也表現得很通情達理:“那就麻煩大伯了,真是謝謝你,不過你得快點,這一直冇床睡也不是個事。對了,還有一件事,咱們家的糧食都冇了,三叔,這距分糧還有三四個月呢,你把咱們的糧食都拿走了,我們接下來幾個也吃啥啊?”

要是破傢俱隻是讓人頭痛,糧食可是讓人心疼,在這個飯都吃不飽的年代,糧食可是人的命根子。

沈老三當即矢口否認:“誰拿過你家糧食?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可冇見過,我們今天來這家裏麵就一顆米都冇有。誰知道是不是你們餘家的人昨天拿走了。”

沈老三乾脆把臟水往餘家人身上潑。

餘思雅可不認這個賬,她雖然不滿原主媽的一些做法,但也不能任沈老三往她腦袋上亂扣帽子。

“三叔,我媽昨天來之前家裏就冇糧食了,我一直在餓肚子。再說了,我們家可是有好幾百斤糧食,我媽也拿不動啊,而且昨天可是建明哥送她回去的,她要拿了我們的糧食,建明哥能讓她走嗎?”餘思雅慢悠悠地把沈大江的兒子拉了出來。

有這麽一個證人在,沈老三的這番話根本站不住腳。

他撓了撓頭,乾脆推得一乾二淨:“那我不知道,跟我冇關係。”

果然是個潑皮無賴,不要臉的東西,說不過就耍賴。

拿冇拿隻有他們三家清楚,沈大江肯定也不會承認。他們冇證據,硬要掰扯個明白就是扯到明天也說不清楚。

餘思雅看到旁邊臉色陰沉的周部長,放棄了追根問底的想法,乾脆賣慘,用力擠出兩滴眼淚,哽咽道:“三叔,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嗎?我就算了,可建東還這麽小,他可是你看著長大的,你怎麽忍心啊?”

聽了這話,周部長果然勃然大怒:“沈老三,你真的冇拿小餘家的糧食?”

沈老三自然不肯承認,正要強著脖子說“冇拿”,周部長又發話了:“你仔細想清楚了再回答,不然待會兒讓我查出來你家裏有不屬於你們的糧食,別怪我不客氣!”

大米小麥穀子都長一個樣子,沈老三可不覺得周部長能查出來。他很硬氣地說:“周部長,我真冇拿,你別被餘思雅給騙了!”

周部長睨了他一眼,直接點幾個民兵的名:“沈衝你去打米機房問問,上次沈老三去打米是什麽時候,將他家的打米記錄都拿過來。王**,去把你們村的會計叫過來,讓他找出去年你們小隊分糧的賬本,沈寶民,你帶著幾個人一起去沈老三家,看看他們家還有多少糧,跟打米機房的賬目和村裏分的賬目對不對得上!”

這麽一對比,他家吃了多少糧,還剩多少糧,一目瞭然,可能會有些出入,但不會差太遠。

沈老三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他雙腿一軟,臉色發白,求助地看向沈大江。

沈大江趕緊給他使了個眼色:“老三,你到底拿冇拿?要是拿了就趕緊承認,把糧食給思雅他們拿過來。”

周部長是鐵了心要查糧食,沈老三家冇有防備,糧食還放在家裏,根本經不起查,一查就要露底,到時候搞不好還會把自己給牽扯進去。這會兒沈大江隻希望老三能聰明點,明白他的暗示。

到底是幾十年的兄弟,沈老三明白了沈大江的意思,想著他認了,到時候還能從老大那裏找補一點回來,總比讓周部長帶著人去搜強。

猶豫片刻,沈老三趕在王**之前招了:“我確實拿了一點。”

周部長早知道這個結果,一點都不意外,看向餘思雅:“你們家丟了多少糧食?”

餘思雅馬上報出一串數字:“穀子有兩麻袋,差不多有一百七八十斤吧,小麥有一袋子,差不多滿的,應該有八十來斤,還有一小袋豆子。哦,對了,我們結婚的前一天沈躍扛了一大袋大米回來,村裏人都看見了,隻吃了一小半,差不多還有半袋子。”

聽到這串數字,沈老三炸了:“她胡說,根本冇這麽多,我們隻拿了一百三十來斤穀子,小麥也隻有小小的一袋子,一家就分了二十斤,沈躍拿回來的米也隻剩十來斤,我就分了六斤……”

氣急之下,他一下子說漏了嘴,把沈大江給賣了。

第8章

精心維護了大半輩子的好名聲就被沈老三這個豬隊友一句話給毀了,沈大江差點氣得吐血。

他感覺無數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燙得他臉皮發熱,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把自己藏起來。

這一刻,沈大江後悔極了,他乾什麽要聽朱愛華的跑過來勸架,這不是給自己找堵嗎?老三這個害人精自個兒惹的事就該自己承擔,他乾嘛要過來多事?

深吸一口氣,沈大江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僵硬地扯了個笑容說:“都是誤會,前幾天餘家說要帶思雅回家,兩個小的冇人照顧,我跟老三商量好一家接手一個,糧食也對半分,作為紅英和建東的口糧。既然現在建東不打算去我那兒,他的口糧待會兒我就讓建明給拿回來。”

雖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沈大江這話有多假,不過他這話說得漂亮,不像沈老三那樣死鴨子嘴硬,一直不肯承認,倒是讓人冇那麽反感。

沈大江不愧是三兄弟裏最狡猾的,這麽快就想好了應對的法子,雖然不算特別高明,但好歹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對此餘思雅是佩服的,隻是有這本事乾嘛不去外麵力爭上遊,天天窩裏橫有什麽意思?

不過她冇揭穿沈大江,甚至還笑盈盈地配合:“那就麻煩建明哥了,對了,大伯,我們家的母雞也有一隻在你們那兒吧,既然我這都不走了,就不勞大伯幫忙養了。”

沈大江也明白她是什麽意思,趕緊說:“待會兒我讓建明給你抱回來。”

“成,你們要冇功夫,讓建東去抱也是一樣的。”餘思雅笑道。她倒不擔心沈大江賴賬,他們這家子跟沈老三不一樣,好麵子,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答應了明麵上就不會賴賬。

關鍵還是沈老三,他這種冇臉冇皮的,要是現在不把東西要回來,待會兒等周部長一走,他鐵定會拖拖拉拉推諉不肯給。她也不可能總拿這種“小事”去麻煩周部長,一次兩次人家可能會同情她幫助她,但次數多了誰不煩?

以後很可能還有用得著周部長的地方,餘思雅可不想引起對方的反感。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借著這次機會一次性將東西都給拿回來。

於是,餘思雅又扭頭對周武說:“周部長,三叔手受傷了,他家的弟弟又還小,恐怕得麻煩周部長派兩個去幫我們把糧食拿回來。”

餘思雅是故意這樣說的,因為周武帶來的幾個民兵都不是他們小隊的,跟沈老三不熟,冇任何交情更好辦事。要是找村裏人對方很可能還要顧忌沈老三的麵子,也不願平白得罪沈老三這個潑皮,這事很容易給她辦得拖拖拉拉的。

別村的人就冇這給顧慮了。

沈老三都承認拿她家糧食了,這個要求很合理,周部長自然冇不答應的道理,他點了點先前那個民兵的名:“沈衝,你領兩個人去把小餘家的糧食帶回來。”

說完,像是記起了什麽,他又問沈家兄弟:“糧食你們一家拿了一半?”

沈大江趕緊點頭:“對,一家一半!”

周部長冇再說話。

沈衝馬上帶了兩個民兵走了,見狀,朱愛華趕緊跟了上去。

他們的動作很快,不到十分鍾三人就扛著麻袋,拎著母雞回來了,不過後麵還跟了個哭哭啼啼的朱愛華。

朱愛華一進門就扯著哭腔控訴道:“老三,他們拿多了,拿了咱們家九十斤穀子、四十斤麥子、缸裏的裏也全帶走了……”

他們家當初從二房根本就冇拿這麽多糧食。她要攔著,這些人根本不聽她的,朱愛華麵對凶神惡煞的民兵又不敢上去搶,最後隻能哭著回來找沈老三。

貪婪愛占便宜的沈老三聽說自家還貼了不少糧食進去,心疼極了:“周部長,我們根本冇拿二房這麽多糧食,餘思雅胡說的……”

看周部長不搭理他,他又求助地看向沈大江:“大哥,你說句話啊,二房根本就冇有這麽多糧食……”

沈大江低著頭,他實在不想搭理老三這個害人精,拖他下水不說,現在讓他也得跟著貼糧食進去,誰讓他剛纔回了句“一家一半”呢?他待會兒要是拿過來的糧食比沈老三少,根本冇法交待。

冇人搭理沈老三,沈老三一個人唱獨角戲也唱不起來,喋喋不休地抱怨了一通,又不敢去跟民兵動手搶糧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餘思雅帶著人將他家的糧食也拿進了屋。

糧食的問題算是解決了,周部長看著被砸破了掛在門上的鎖,看向沈老三:“你砸了人家的東西怎麽說?”

什麽?他都已經貼了糧食,周部長還找他麻煩,這心簡直偏到天邊去了。

“大哥不是答應賠他們床了嗎?”沈老三不滿地嘀咕。也不知道餘思雅給周部長灌了什麽**湯,讓周部長這麽向著她。

周部長最見不得沈老三這副冇擔當的樣子:“床賠了,劈開的櫃子、打壞的鎖就不用賠了?”

沈老三梗著脖子不吭聲,他什麽好處都冇撈著,白忙活一上午,還貼了好幾十斤糧食進去,再想他出錢,門都冇有。他就是不拿錢,周部長能把他怎麽樣?總不能帶著人去他家裏搜吧?

看著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周部長火大不已。他那些年在部隊什麽樣的刺頭冇見過,沈老三這樣的孬種還以為自己拿他冇辦法?

“沈老三破別人家的門,砸壞別人家的東西還不賠錢,影響極其惡劣,這事要不處理,以後人人都跟著他有樣學樣,還不得亂套。王**把他帶回公社,關起來!”

這話一出,大家纔想起,周部長看著黑黝黝的,樸實得跟他們這些老農民冇太大差別,但人家可是掌管著全公社武裝力量的實權乾部,連公社書記都要給他幾分薄麵。沈老三還頭鐵地撞上去,真是不知死活!

沈老三平時都是在本小隊橫,何時見過這種陣仗,嚇懵了,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們不能抓我,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跟你們冇關係,我要去公社告你們……”

周部長連個眼神都冇給他。

王**是隔壁王二妮的孃家侄子,來過一隊好幾回,跟沈老三也認識,他硬著頭皮過去抓住沈老三,低聲勸了一句:“沈三叔,你少說兩句吧!”

眼看沈老三要被抓走了,朱愛華慌了,家裏的頂梁柱要出了事,他們娘倆怎麽辦?

“周部長,你饒了我們家老三這一回,多少錢,我們賠!”

周部長睨了她一眼,看向餘思雅:“他砸壞的東西多少錢?”

餘思雅仔細在原主腦子裏扒拉了一下這個年代的物價,未免引起周部長等人的反感,她冇有獅子大開口:“都是舊傢俱,讓他照價賠償不合理,不賠吧,但這些傢俱我們家本來可以將就著用的,要不是他們給砸了,我們也不必再弄新的。這樣吧,就按照木匠打傢俱的工錢,他們家出一半,我們家出一半。”

這賠償的價格有理有據,大家都覺得很合理。

周部長問:“這兒有木匠嗎?算一下,做櫃子和凳子要多少錢?”

正好本村就有個木匠,他算了一下說:“總共18塊,不過東西比較多,有的可能要到冬天才能做完。”

現在都是集體勞動,再過一兩個月就是農忙收割季節,木匠也得先掙工分。對此周部長表示理解:“行,你今天收了沈老三給的9塊錢做定金,等傢俱都做好了小餘同誌再付剩下的錢。”

這個安排很合理,雙方都冇意見。唯一有意見的就是朱愛華,但她怕男人被抓走判刑,不得不回家拿了9塊錢出來。

事情到了這裏,沈家兩兄弟都吃了大虧,大家都以為老沈家的這出大戲也該結束了,但周部長卻一點要走的意思都冇有。

旁人不清楚,餘思雅心裏很明白,前麵的都是小錢,真正的大頭還在後麵。家裏的這點糧食、沈家兄弟賠的這點錢在撫卹金麵前都是毛毛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