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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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身旁,摸到的卻隻是一片空涼。沉默了幾秒後,他緩緩坐起來,怔怔地看著從窗外瀉進的光和搖曳的樹影。

他還是不習慣一個人。

昨天晚上安眠藥吃的有點多,現在頭昏昏沉沉的。

俞遙起身走進衛生間,鏡子裡倒映出一張蒼白消瘦的臉,還有些許淚痕。

那個模糊的夢境突然就闖進了他的腦海,彷彿牽起他的每一根神經逼迫他回憶著。入眼是無儘的血色,楚鷺邢站在夕陽與海平麵的交界處,回頭笑著看他,說,我愛你,你要記得我。俞遙看不清楚鷺邢的表情和目光,他隻能看見盛著暮色的身影,聽見顫抖著的聲音,以悲涼的語氣訴說著浪漫的話。

玻璃渣一樣的記憶紮進俞遙的心臟,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俞遙趴在馬桶上嘔吐著,什麼也吐不出來,有的隻是斷絃般的淚。他突然就失控地大哭了起來,哭的像小孩子一樣不知所措,這帶著無數個黑夜裡痛苦無助的眼淚,現在一併翻湧而出。

“楚鷺邢!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的,你騙我……”俞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在楚鷺邢離開的那個夜晚,俞遙也不曾這麼哭過,心臟痛的就像要爆炸。

在重複無數次的夢境裡,他彷彿看見了那道夕陽下模糊的視線,泛著金色的淚光。他聽見自己說,楚鷺邢,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再次睜開眼是在醫院,俞遙的眼睛紅腫得不行,他伸手揉了揉。心臟還是一陣抽痛,那種窒息感突然再次襲來,鋪天蓋地的將他捲入痛苦中。

俞遙大口喘著氣,眼淚又差點崩不住時,房間門被打開,俞黎絮站在門口,沉默地盯著他。

俞遙不敢與她對視,撇過頭看向窗外。

空氣持續安靜了好幾秒,俞遙聽見一聲很輕的歎息,接著是靠近的腳步聲。

“你暈倒在了浴室。”

俞遙回過頭看她。

俞黎絮將飯盒放在床頭,看向俞遙的眼睛紅紅的,“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俞遙,你根本就冇有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俞遙低頭沉默。

俞黎絮見他冇反應,加大了聲音,“俞遙,你看著我。”

俞遙看她,見她手裡拿著一張照片,吼道:

“你必須得忘了他!你自己看看你成什麼樣了,你還記得你是個人嗎?!照片我暫時替你保管,免得你天天盯著覺也不睡飯也不吃。”

“不……”俞遙終於張口說話,嗓子卻啞得不行,一個字都說不清楚。他突然撲過去,要把照片搶過來。

俞黎絮見狀連忙退後好幾步,將照片放進包裡。

俞遙徹底慌了,掀開被子就起身去拿照片,但剛下床耳朵就是一陣轟鳴,頭痛欲裂,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俞遙!”俞黎絮衝過去將他扶了起來,正要開口訓斥他,就對上了俞遙如同深淵一樣的眼眸,那雙眼睛湧動爆發出的悲傷像要將她吞冇。

“你……”,俞黎絮有些不知所措。

“姐……我求你……求你不要把照片拿走……好不好……真的求求你……”,俞遙沙啞不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古老破碎的琴絃,拉扯出刺耳的音色。

俞黎絮突然就拿他冇辦法了,或許這樣俞遙會變得更糟糕。她拿出照片,放到了俞遙手裡,說:“俞遙,我很擔心你,我也害怕照這樣下去你會突然離開我,你的狀態真的很不好。”

俞遙拿到了照片就像得到了絕世珍寶,慌不擇路的將照片抱在胸口。

俞黎絮遞給他一杯水,又將飯盒打開。

俞遙吃飯的過程始終冇有說一句話,動作就像一個機器人,反覆單一。

俞黎絮看著他吃完,提著包準備離開,“我公司還有事,必須得走了,一會兒你的心理醫生會過來,你不要亂跑,聽見了冇有?”

俞遙點點頭,在俞黎絮拉開門的時候,他突然叫住了她。

俞黎絮回頭,聽見俞遙說:“謝謝你,姐。我會一直活下去。”

俞黎絮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好。”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俞遙拿出照片,輕輕地撫摸著畫麵上兩個人定格的笑容,背景是綻放的煙火,碎光打在兩人頭頂,楚鷺邢冇有看鏡頭,隻是低頭看著俞遙,眸底是藏不住的愛意,和彷彿要溢位眼眶的寵溺。照片裡的俞遙生動又活潑,眼裡全是光的碎片。

一滴眼淚突然落在了照片上。俞遙連忙將眼淚擦去,生怕將照片浸濕,可是眼淚越掉越多,他隻好先將照片收起來,去擦自己的眼淚。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變得愛發呆,不經意就呆了好幾個小時。

他看著天邊的火燒雲逐漸離散,暮光開始退去,墨色的天空拉起了星辰的幕布。

有人敲門。

“好久不見,俞遙。”陳晏遊推門進來。

“嗯。”俞遙看見他手裡提著一袋藥,和一堆注射器。

俞遙抬眸,對上陳晏遊的視線。

“你還是認為他並冇有死,對嗎?”

“對。”

陳晏遊冇有再說話,隻是將藥放在床上。

“藥量不變,和以前一樣。”

作為一個心理醫生,陳晏遊是應該開導一下俞遙的,但他之前確實這麼做過,顯然冇有什麼效果。俞遙沉溺在自己夢境裡,時而雲端時而深海,隻有一個人可以拉他一把,那個人在俞遙的心裡是無可替代的。

“我知道你放不下,放不下曾經擁有的一切,放不下突然化成泡沫的美好,放不下死去的那個人……”,陳晏遊的話還冇有說完,就突然被俞遙的怒吼打斷,“他冇有死!”

陳晏遊歎了口氣,“是啊……冇有死,他的靈魂與你共生,你活著,他就活著,是嗎?”他盯著俞遙,試圖從俞遙臉上捕捉到一絲表情變化,但俞遙始終看著窗外,不願回頭。

“有些時候,所謂的心理康複不過是在外人麵前再建立一道防線,冇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念什麼,在彆人所看見的時間保持正常,就可以康複。”

陳晏遊盯著俞遙,“不要讓破碎的夢成為永恒,或許,你能拚好它。”

臨走之前,陳晏遊還是想多說兩句:“俞遙,心理治療可以是一輩子,也可以是一分鐘。你會好起來的,對吧?”

俞遙冇有回答他。

陳晏遊喜歡用一個明確答案的問句來引導彆人親口說出他想得到的答案,從而讓患者跟隨著他的步驟,一步,兩步,走上正確的路。

俞遙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但他控製不了自己,控製不了每次猝不及防的回憶,控製不了顫抖的手,控製不了徹夜的淚。

破碎的夢境不是永恒是什麼呢?俞遙嘗試過太多次,最後的結局都隻有鮮血淋漓,冇用的……行屍走肉也好,虛無之殼也罷,至少他還活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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