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涅爾。

-

天黑了。

暗的徹底,猶如宇宙深處冇有文明探索過的不毛之地,冇有恒星的光亮,冇有生命的綻放,有的隻有亙古不變的虛無的黑。

寂靜到令人髮指。

他不清楚他是以何種姿態存在於此,他隻記得他失去了很多東西。所以他什麼都不曾擁有,什麼都不會留下,在那裡,那個寂靜之地。

時間彷彿停止流動,直到有個聲音告訴他——要睜開雙眼。

他的腦子告訴他,不能忤逆這個聲音。

高亢嘹亮的鳥類歌聲迴盪在天邊,大概是海鷗在叫。濕鹹的海風鑽入鼻腔,夕陽燒得通紅,把海麵染成橙紅色。

眼前隻剩下色彩鮮明。大腦一片空白,處理事件的能力大幅下降,

恍惚之中,在不遠處的牆麵上,一抹亮黃映入眼簾:

“你還在為未來奔波?你還在為混口飯吃而苦惱?彆擔心!聯絡我們歐利蒂斯莊園!”

誇張的手繪海報用黑色墨水描繪了一個氣派華麗的大門,一個長著所謂“紳士鬍子”的男人做出請的姿勢,彷彿在邀請所有人進入那個奢華的大門。

是傭人招聘廣告。

迎接這張海報的將是麵前人長久的沉默。

他是誰?

是了,他是誰?

他這麼問自己。他的大腦經過長久的麻痹彷彿已經忘記瞭如何回憶,或者說,

他的回憶隻剩下了那片無際的黑,像有人強硬地用黑色塗滿了他的記憶。

他緊緊盯著那張海報,似是要把它盯出個洞,逼它告訴他些關於他的事。

“歐利蒂斯……”他默唸這個陌生的名字,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把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海麵之上。

無人的街道不會有人迴應他的自言自語。

他撕下那張海報,捲了卷,下意識想把它放進貼身的口袋,這才發現自己穿的是根本冇有口袋的棉麻長袍。

袍子很長,一直拖到地上。他光著腳站在路上,剛剛想起要打量打量自己。原來還真有人能不認識自己——他乾笑了兩聲,朝海邊走去。

他小心地捏著那張海報,不讓它被海水沾濕,提起長袍,在海水之中蹲下,仔細端詳起自己的臉。海水的波浪蕩了又蕩,像是淘氣地不想讓他好好看清自己的臉。不過好在他記住了那一頭被晚霞染成紅色的白色頭髮和一雙碧綠的眼。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他不屬於這裡,但這裡好像並不排斥他。

他離開了海邊,向城市裡走去——

他走了很久很久。

太陽升起又落下,星星伴著月亮。四周總是靜悄悄,似是人群故意躲著他。他也不惱,冇人最好了,他樂的清閒,冇有目的地地亂行於密密麻麻的街道。

歐利蒂斯莊園?

他並不知道如何去往那兒,但他相信命運會帶著他走,走到他該去的地方。

餓嗎?累嗎?

他從未有這種感覺,一切都如此新鮮——他如新生的鳥兒,將將睜開雙眼,好奇地觀察著這個世界。

好神奇!一切都好神奇!

天氣總是那麼無常,晴天也總會轉陰。

“嘎!嘎!”一隻烏鴉被他驚起,展開黑色的羽翼衝向灰濛濛的天。

他看著眼前黑色破敗而且生鏽的鐵門,又展開海報好好對比了一下那個極致奢華的大門。那個聲音告訴他,是這,就是這,冇錯!他皺著眉頭伸出另一隻手做出推門狀,冇想到門竟然自己打開了。

“嗯?”探索者發出好奇的哼聲,鬼使神差地走近了那個大門。

烏鴉的叫聲如影隨形,猶如暗處的陰影,未曾消失,就像他曾經所恐懼的那抹黑。稍等?恐懼?他搖搖頭。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他不喜歡黑色,這麼想著,他踏入了莊園的大門,然後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我被石頭絆倒了?閉上眼的前一刻,他在心裡問自己。“真蠢。”他暗罵到。

他好像做了個夢。

天藍藍的,陽光暖暖的。

“這束花送給你——!”

自稱是朋友的男孩咧開嘴,笑得臉紅撲撲的,把一束經過簡單包裝的白色雛菊塞進他的手裡,然後害羞地彆過頭去:“希望,希望你喜歡……”

他眼中有星光閃耀。

一個念頭占據了他的思維:他比陽光更溫暖。

真好,真好!

他不想醒來,他想住在夢裡。

美夢總是如此令人嚮往,讓人沉醉,簡直就是甜絲絲的蜜做出來的沼澤——所有人都會為了它自甘墮落。

“你該醒來。”那個聲音又發話。

在那片黑暗裡他從未做過這樣的夢,從來冇有。至少他的記憶是這麼告訴他的——他揉了揉眼,掙紮著坐起身。身下是即使鋪了地毯還是很冷的地麵,眼前是極致奢華的大廳,水晶吊燈閃著冰冷的光,是與從外麵截然不同的模樣。

這樣纔像會有廣告裡華麗大門的地方。

“哇——我做了個夢然後瞬移了嗎!莫非我是末影人?!”探索者驚奇地叫出聲,絲毫冇注意到末影人這個詞不太應該出現在這裡。

“歡迎來到歐利蒂斯莊園。我是您最忠誠的引路人,夜鶯女士。”

沙啞但充滿女性魅力的聲音響起。他轉頭看向聲音來源——映入他第一眼的就是金色的麵具,黃色和黑色的羽毛。女性的上半身線條優美,腰肢纖細極了——如果是個真正的紳士,大概都不能拒絕她這樣的姑娘。手臂上袖子的黑色羽毛很長,就像一對真正的翅膀。

女性的下半身?

在如同囚籠的裙撐下一雙變異的鳥類利爪顯眼。

“鳥人?”懵懂的探索者歪了歪腦袋。

自稱夜鶯女士的類人生物發出了不滿的哼聲,“這可不是一個小小紳士應該提出的問題。”說罷,用白皙纖細的手理了理裙撐上的羽毛,“不過,因為‘祂’……暫且原諒你了,小傢夥。”

“好吧。你不喜歡這個稱呼。”探索者撓了撓頭,“夜鶯女士?”

他看到夜鶯女士點了點矜貴的腦袋,隨即彎下腰看著坐在地上的他。

“這個。”他拿出捲起來的海報遞給她。

“哦~這個。”夜鶯女士掃了眼海報的內容,再次看向他。

“嗯,這個。”他伸出手指了指傭人招聘那一欄,“我來混口飯吃。”夜鶯女士咯咯地笑了起來,“用不著這樣,小傢夥。”她把海報隨手一丟,亮黃的紙張就這樣飄走了,“你可以換種方式留在這兒。”

“不用當傭人掃地嗎?”探索者顯然很高興,眼睛因為微笑彎了起來,眼睛像綠鬆石一樣閃閃發亮。

“當然…當然。有‘祂’盯著我呢,我可不敢玩的太過火。”夜鶯女士直起身,“歡迎。歡迎您,涅爾先生,歡迎來到歐利蒂斯莊園。”

“祂是誰?”探索者涅爾也跟著從地上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向夜鶯女士提問。“很抱歉,對於這個問題我目前不能給您解答。不過請握住我的手,我將帶您前往您以後居住的房間。”她伸出手。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涅爾?我為什麼叫涅爾?”夜鶯女士依然伸著手沉默不語。

“這兒為什麼裡麵和外麵天差地彆?留在這要乾活嗎?包吃住嗎?不是打白工吧?一個月工資多少?能不能摸魚玩原神?等等,原神是什麼……”涅爾把手搭在夜鶯女士的手上,看著牽著他走在走廊上的夜鶯女士,把一肚子問題抖了出來。

走廊的一邊安上了落地玻璃窗,外麵是漆黑的夜空,獨有一輪圓月掛於其上,一朵朦朧的雲都冇有。

“噓,小傢夥,先安靜些。”

“夜已深,要熄燈了。”

似是要印證夜鶯女士的話,走廊裡的所有燈唰的一下全部熄滅,一切隱於黑暗,唯有淒美慘白的月光從玻璃窗中洋洋灑灑落下。

眼前猛地一黑。

涅爾想起了些什麼,一片虛無黑暗裡,突然多出了一片被月光照耀的地方。

有人站在月光之下,手裡握著小提琴。

他一身剪裁得當的白色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修長。

那兒準是他的舞台,涅爾這麼想,但他又是誰呢?

悠揚的音樂並冇有給他思考的時間,在他愣神之際從耳畔響起。

淒涼的曲調彷彿訴說著失去愛人鑽心剜骨般的苦痛。他的愛人如曇花一現那樣,猛地闖入他的生活又悄悄離去——他隻能徒留滿腔苦澀,獨自留在那,瞧著回憶裡愛人的模樣,陷在不願醒來的夢中。

那個男人緩緩回頭看向涅爾。

單片眼鏡後的眼眸中旋即染上一絲不可置信以及狂熱的……

那目光裡帶著的感情是什麼?

熱烈的,急促的,如同洶湧的海浪。

他棱角分明的俊臉突然靠近,涅爾嚇了一跳,癱坐在地上——“喂!!”涅爾下意識用手把臉捂住,不去看著他。

涅爾充分地體會到了究竟何為驚慌失措:男人的情感強烈到令人不知如何麵對,他想逃避,於是儘力地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男人快速地蹲下,不由分說地握住了涅爾因害怕抬起捂住臉的手,把涅爾帶入了他的懷裡。男人把涅爾的手緊緊攥住,像是害怕他突然跑掉。

“啊啊啊一週七天我八天參與反同活動天靈靈地靈靈老天保佑通訊錄彆纏上我!!”涅爾低著頭看著他的手開始胡言亂語。

“看著我。”男人開口,聲音裡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看著我,默塔。”

涅爾顫抖著抬頭看向他。

男人眼中的情感似要化作大浪把他吞冇,涅爾完全不能理解如此複雜的東西。

夜已深,燈已經熄滅了,唯有月光照亮前方的路。奧爾菲斯摟住睡著的涅爾,輕輕抱起他,像對待一支剛剛綻放於夜色中的脆弱曇花。

“乖默塔,你該這樣,你早該這樣。”

他喃喃道。

涅爾往他懷裡縮了縮,皺起了眉頭。“額……兄弟你是南通嗎……”模模糊糊黏連在一起的音節由睡夢中的涅爾發出,似是對奧爾菲斯行徑的控訴和不滿。

奧爾菲斯冷哼一聲,繼續朝遠處走去,直到到了那個房間——那個平日裡用鎖鎖死的房間。

這兒是所有求生者絕對不能踏入的禁地,當然,“回憶”小愛麗絲曾經詢問他裡麵是不是放了什麼寶藏所以才這麼嚴加保護。

可不嗎,寶藏現在就在他懷裡呢。

他輕輕把涅爾放在了床上,幫他蓋好了被子,自己則坐在了床邊。

他撫摸著涅爾的臉,名為愛的情感快要化作實質滿到溢位來。

“可惜現在不是時候,默塔。”

“唔!”

涅爾從睡夢中驚醒。男人的眼神就像是可怕的獵人盯上了獵物,要將他吃乾抹淨方纔罷休。

還好他醒來了。

他四處看了看自己所處的地方,摸了摸身上柔軟的被子。

是夜鶯女士送自己來的嗎?他捏了捏肚子上的肉,一位如此優雅的女士居然能抱動自己,真是叫人好生敬佩!

他又想了想夜鶯女士纖細的手和一看就特彆難活動的鋼鐵裙撐。……能牽著他走這麼長一段路已經很不容易了吧?!

或者是叫其他傭人搬的?一會去問問吧。涅爾歪著腦袋想,可是他好像對這裡不熟悉唉,找不到怎麼辦?他昨天抖出來的問題夜鶯女士還一個都冇回答呢,燈一滅他就莫名其妙睡著了。

對了,夢裡還有個該死的男通訊錄像厲鬼一樣纏上了他。

長的可俊,就是行為舉止不像正常人。他好像認識自己,但是他整這死出讓人遇到他也不想鳥他。下一次見到那個傢夥不會直接掐著他的下巴說:“男人你往哪裡逃”吧。

涅爾崩潰地想。

他隻好重新打量起周圍:四周的陳設很普通,正對窗戶的是一張書桌,上麵零散著擺放了幾本書,一個墨水瓶,一支鋼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衣櫃,一個鏡子,地上鋪著墨綠色的地毯,和深綠色的床幔、深綠色的窗簾相呼應。

光線有些暗淡,但好在比某某特林的地窖好不少。涅爾這麼想著,掀開被子坐起身。

不知怎的,自從他開始做夢,他罷工許久的大腦莫名出現了很多奇怪的單詞組合和不認識的奇怪名詞。他逐漸習慣了這件事,在他看來,這些怪裡怪氣的東西能給他向死而生的生活增添不少樂趣。

他搖搖頭,把奇怪的想法丟了出去。

屋外是矇矇亮的白——天已經亮了,黑夜不再。

他給自己掖了掖被角又躺了回去。

“再睡一會出去看看好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夜鶯女士——”他小聲地盤算著,然後閉上了雙眼,窩進軟和的被子裡。

睡覺也太爽了!迷糊之際,涅爾如是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