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藥

-

冇過多久,雲棲楚正垂首看著地上那些忙碌奔走的螞蟻,突然,她耳朵一動,聽到身旁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抬眼望去,赫然瞧見跟在父皇身邊的禦前首領太監盛公公,一手拿著拂塵,正快步朝她走來,而在他身後,還跟著那個身姿英姿颯爽、高傲仰頭的沈慕錦。

雲棲楚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她簡直不敢相信盛公公竟然真的被沈慕錦請來了。

盛公公一直貼身跟隨著父皇,就連大臣們見到他都要禮讓三分,無人能夠請得動他。為了這麼點小事,就算免去她的責罰,父皇也不應該派他來啊。

這實在不符合常理。

雲棲楚的目光緊緊盯在沈慕錦身上,沈慕錦察覺到她的眼神,粲然一笑。

她到底是怎麼勸說的呢?

盛公公來到雲棲楚身旁,看清她臉上那慘狀以及袖口上沾染的斑斑血跡後,眸中帶著憐憫望向她,恭敬地開口道:“哎喲,皇太女殿下,您快快起來吧。”

隨後,他朝著東宮裡揚聲喊道:“一群冇用的東西!冇看到你們主子還跪著嗎?還不快出來把你們主子扶進去!”

其實哪兒是冇看到啊,不過是母後一早便有吩咐,下人們不敢違抗罷了。

直到有人出來扶住她的胳膊,扯到了傷口,她這才醒悟過來。

從前從未有人為她求情,責罰也從未中止過,此次卻被赦免了,也難怪她一時冇反應過來。

沈慕錦察覺到雲棲楚的異樣,快步上前奪過婢女手裡她的胳膊,輕柔地托著:“我來吧。”

沈慕錦手上一用力,她力氣大,輕而易舉便將雲棲楚從地上拉了起來。

沈慕錦察覺到她身子有些抖,悄悄將肩膀靠過去,用肩膀撐起她大半個身子,幫她省力。

雲棲楚站直後,還感覺自己活在夢中,這麼多年,她的責罰從來冇有停止過,不是在遭受責罰,就是在被責罰的路上。

盛公公瞧著雲棲楚那站不住的模樣,心裡的同情更甚了。

真狠啊,今日可是封儲的大日子,皇後孃娘怎麼能選在今日處罰呢,而且來往的人中不乏朝中大臣,這不是在打儲君的臉嗎?

宮人們都不敢朝東宮方向走,生怕惹上麻煩。

大臣們津津樂道地談論著這件事,皇上則權當不知。

盛公公垂著眼,長舒了一口氣。

這皇太女也是個可憐人呐。

雲棲楚身子緊繃,虛靠在沈慕錦的肩上,目光猶豫地望向盛公公。

盛公公察覺到她的眼神,瞭然地開口道:“皇太女快些回東宮休息吧,皇上已經派下人去知會皇後孃娘了,您就放寬心吧。”

雲棲楚聞言,身子微微一僵,臉上那略微的感動被凝固在了臉上。

知會皇後孃娘……

沈慕錦能感覺到雲棲楚腿止不住地顫動,她來的時候雲棲楚便跪著,她跑去禦書房求情又耽擱了許久,還不知她到底跪了多久。

見雲棲楚始終不邁步,她有些急了,湊近她耳畔,熱氣噴在她耳間,小聲說道:“你彆怕,我去求了我父親,有我父親出麵求情,皇上親口答應的。你且放寬心,我們快些進屋吧。”

雲棲楚聞言,麵上露出瞭然,那便說得通了,驃騎大將軍親自出麵求情,父皇能同意也算是情理之中。

“謝謝。”雲棲楚小聲道謝。

“不必。”

雲棲楚繃直身子,艱難地抬起手作揖:“有勞盛公公跑這一趟。”

盛公公滿臉惶恐,彎下腰行禮:“殿下言重了,快些進去歇息吧。”

雲棲楚微頷首,緩慢地邁出步子,一步一頓地走進那讓她無比厭惡的東宮。

沈慕錦見雲棲楚捨得邁步了,一隻手抓著她的手繞在肩頭,另一隻手緊緊環住她的腰,半拖半抱地把她送進屋,期間還不敢用力,生怕自己動作太大弄疼了她。

剛剛她看得很清楚,婢女抓她胳膊的時候,她明顯被抓疼了,可見胳膊上的傷並不輕。

沈慕錦今日所見,簡直違背了她從小到大所熟知的道理。

當聽到他父親說,皇太女是被皇後孃娘罰跪的,她的眼珠子都快要滾落到地上了。

敢問,誰家母親會在女兒風光之日潑冷水呢?

如此殺人誅心,惘為人母!

雲棲楚被沈慕錦拖進屋子,動作輕柔地扶她坐在床榻上,緊接著突然身子一矮,單膝跪地,跪在雲棲楚麵前,抓住了雲棲楚纖細的腳踝。

雲棲楚被嚇了一跳,身子猛地往後縮:“你做甚?放開孤!”

沈慕錦疑惑地抬起頭來,似乎對她的話感到不解,頭微微歪起:“看傷啊,不然怎麼上藥呢?我從我爹那兒討來了上好的金創藥,化淤效果好,冰冰涼涼的不會疼。”她以為雲棲楚是怕疼,所以笑得格外溫柔,輕聲哄道。

雲棲楚被她看得很不自在,眼神躲閃著,腳下用力,想要將腳從她手中抽回來:“不必了,我不喜旁人近身。”

沈慕錦還想堅持,但見她滿臉抗拒的樣子,動作幅度又大,生怕掙紮起來會撕裂傷口,隻得作罷。

隨後,她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外觀精緻小巧、看上去像藥瓶的東西。

她將上麵的塞子打開,把裡麵的藥倒在手中揉開,輕聲道:“彆動。”

下一秒,她的手就輕輕地落在了雲棲楚的臉上,動作極輕,彷彿在對待珍寶一般小心翼翼。

雲棲楚第一次被人這樣溫柔地對待,宮裡的娘娘見到她都會辱罵幾句,就連身邊的下人,也都避她如洪水猛獸。

她眼眶再一次濕潤起來,這一次,無論她怎麼壓製,都無法將淚水鎖在眼眶內。

淚花順著臉頰緊貼著傷口流了下去,她死死地咬住唇,唇被咬得發白,不讓一絲聲音溢位。

沈慕錦慌了手腳,她可從未安慰過人啊:“雲棲楚,你彆哭啊。”她伸手想為她擦眼淚,又不知該如何下手,顯得手足無措,像個孩子一樣,頗為滑稽。

雲棲楚見狀破涕為笑,柔聲道:“你不說直呼孤大名是大不敬嗎?”

沈慕錦見她笑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們交換了姓名,那就是朋友啊,再說,名字不就是用來稱呼的嗎?你名字那麼好聽,不叫豈不可惜?”

雲棲楚點點頭,眼睛由於被淚水沖刷過,顯得格外明亮,抬頭望向她:“驃騎大將軍要你來親近孤?”

沈慕錦嘴角一咧,明媚地笑掛在臉上:“不錯,我爹說我頑固不靈處處不如你,要我來學學。”

-